更新时间:2020-01-07

叶问4：完结篇:叶问活在荧幕，武侠死于生活

《叶问4》上映的时候，我原本内心毫无波澜。但在路过商场的时候，还是临时决定贡献一张电影票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想起了第一部《叶问》上映的情形。大约是在十年前，我还是个中学生。我们那所中学是个半封闭式的学校，堆成山高的辅导书整齐切割了豆腐块式的方形课桌，成片的学生趴在桌上午睡，红白相间的校服上，蓝色或黑色签字笔的墨渍星罗棋布。
直到某一个寒风凛冽的中午，学校一反常态，不知从哪里搞来了《叶问》的版权，在环形的礼堂里放起了电影，于是中学生贾湖图和同学积极响应，第一次在学校礼堂见证了甄子丹的叶问，和后来风靡全国的咏春。
电影《叶问》一炮而红，神州大地刮起一阵咏春风，把电线杆当作木人桩比划的屁孩随处可见，“老军医X病一针灵”和“重金求子”的诈骗广告都被练秃了皮。就连我们这种高压中学，都破天荒地应广大师生要求，在礼堂连续放映了一个星期、五个中午。
尔后，叶问和咏春热并没有降温，《叶问》系列也越拍越热血。从叶问军营战倭寇，“我要打十个”，到叶师傅香港立威，大破英国拳手龙卷风，再到咏春正统之争，叶问大战张天志，以及黑心老板无事生非，叶师傅力敌泰森，这个系列不知不觉就拍了十年。叶问从青壮年到老年，甄子丹的眼角也多了些皱纹，叶师傅拳下的败将也一个强于一个——可来来去去，叶师傅还是战无不胜，早已化身为一个全球IP，一个符号。
想我上大学时，一腔热血无处安放，也练了一年多的“咏春”拳，不过后来因专心学习而没有坚持。直到现在练一练，我应该还能把咏春的套路“小念头”“寻桥”打个全套。
既然咏春拳没能练到最后，那就把电影追个圆满吧。
坦白说，从故事结构上看，《叶问4》不是一部有新意的电影。其情节和《叶问2》如出一辙，只不过把故事背景从香港换到了美国，把2中的洪拳洪金宝换成了旧金山中华总会的太极拳吴樾，把英国拳王龙卷风换成了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。
当然，对于叶问系列，可以说从第二部开始，情节就已经不算是电影的第一要素了。观众们想看的，是叶师傅锄强扶弱、义薄云天，是叶问用咏春拳法暴打各路宵小，至于说对手是谁，打什么拳，都不重要，干就完了。缓缓挽起的袖口，紧紧锁住的眉梢，雨点似的拳头，鬼魅的步法腿法，渗血的指关节，被打成傻x的洋人，这些反复出现的要素，叶问4应有尽有。那么，这部叶问4，也是叶问系列的终结篇，就是合格的。
随着电影结束，这个十年跨度的系列电影，在我心中也算是圆满落幕。可就在那一刻，我不禁怅然若失。

多年来，中国传统的侠义精神一直令我心心念念，无论《水浒传》《三侠五义》，还是金庸古龙梁羽生，武侠梦时时影响着我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像大侠一样行侠仗义、广交天下英雄，都是我心中理想的生活状态。
有人说，每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发展和演变规律，但最终的主旋律，大都会变成名和利。所谓的武侠，一直是人们不切实际的理想。最早的武术，要么是起于行伍，要么是为抵御盗贼，和“侠”“义”“道”都沾不上边。
但是，我并不同意这个观点。中国人的武侠，恰是班超投笔从戎、王玄策只身平乱、辛弃疾活捉叛徒这种英雄大义的传承，哪怕清末义和拳的扶清灭洋，被当代人黑成了愚民莽夫、封建迷信，可从根上讲，又何尝不是一种底层民众自发性的爱国主义呢？侠之大者，为国为民，在很多人眼中只是句台词，可在我眼中，恰是一种精神。
直到我真的发现，武侠已经式微，所谓传统侠义道的那一套，大抵在生活中，确实是已经死了。
这几年来，越来越多的传武大师被揪出来痛打，闫芳的神功，雷雷的太极，武林风的一龙，当然还有一些半路出家的咏春大师，他们反复宣传着自家门派的坚不可摧，广招徒弟，可面对徐晓冬等打假人士的挑战，要么拒不出战，要么在对决中被吊打。譬如雷雷，惨败之后还在说什么“内力”“内功”。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，当代中国传统武术的“大师”们，只不过是为了赚大钱，才一遍遍地推销着他们所理解的武术、侠义和江湖。
嘴上是道义，心里是生意。
这种退化，和整个社会大环境的浮躁氛围密不可分。
还记得《射雕英雄传》中，少年郭靖面对初识的“小叫花”黄蓉，尽管遭到刁难愚弄，还是推心置腹，不仅慷慨解囊，还把小红马、貂裘倾囊相赠。直到今天我回顾这段故事，仍不由地心生感动。可是，在现实生活中，这种面对陌生人的淳朴，面对江湖朋友的豪迈，似乎只存在于长辈们口中的六、七十年代。放在今天，如果真的还有郭靖，八成在他初入社会的那一天，就会被火车站街头“借二十元买票回家”的骗子给忽悠瘸。
至于说行侠仗义？大抵从“不是你撞的，你为什么要扶”开始，就已经死透了。
尤其到了信息时代，原本对多数人遥不可见的金字塔尖，通过越来越多的途径流传出形形色色的片段，在幻想着“跃迁”的历史行程中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了财富而放弃其他。行骗？正是因为行骗、诈捐、乞讨、碰瓷的成本越来越低，才会有那么多的骗子横行，让越来越多的人，开始不相信社会，不相信世人，只能紧紧握住自己的钱袋——尽管如此，还是在一个个精心设计的骗局中被骗子收割。
“在这个时代，钱，不就是一个人能力的最佳证明吗？”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原话，令我不寒而栗。
叶问也许能活在荧幕上，可在生活中，武侠确实已经死了。
毕竟，在我们的时代，能够吊打一众武林高手的人，是功守道中的马云。
毕竟，历史上真实的叶问叶师傅，实际也没有打过日本人，没有打过英国人、美国人，而且还是个纳过妾的大烟鬼。
叶问是一个符号，一个代表了人们的憧憬、回忆和期待的符号。武侠可以活着，但只在荧幕中。

文章首发于公众号【黑笑小说家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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